所謂藝術的本質，就是人類美與個性的延伸。越是自由奔放的靈魂，往往獨衷難度最高的淬鍊，以達成此生最高的跳躍、最美的展現。而陳楚武，便是這樣一位要求嚴謹的舞蹈老師。

陳楚武外貌俊逸沉靜，一派藝術工作者的悠然風采。然而在談話中，可以察覺在優雅與專業的訓練下，他內在樸拙堅毅，熱情的頑強性格時時迸現，而這正是陳楚武對生命與藝術執著無悔的起源。




古惑仔的青澀年少

陳楚武出生於一九六六年的香港。彼時全家剛從大陸遷來不久，整個香港地區正處於起飛、奮鬥、蓬勃發展的黃金年代。在這樣的環境裡，陳楚武個性潛藏的叛逆因子漸漸浮現，竟從原本聰明乖巧的孩子，轉變成了桀傲不馴「古惑仔」。

回憶起年少的自己，陳楚武說：「很聰明，話不多」，喜歡在自己的思想中天馬遨遊，讀書也從不多費力氣，前三名猶如探囊取物。然而生性不喜歡受人管束的他，在國中階段，益發感受到家人對他的要求與限制，加上當時的幫派與黑道給他一種自由、獨立的感覺，陳楚武竟然選擇了棄學逃家一途，從此混跡黑幫，渾噩度日。單純的他因為相貌斯文清秀，為了取信於兄弟，更加地逞兇鬥狠，想以此顯顯能力，無論別人使喚他做什麼，他都捨命地作。這樣強出頭的結果無異枉道速禍，就在他十六歲那年，進了少年感化院，過了一年多不見天日的監獄生活。

在感化院中，陳楚武徹底的覺悟。一方面是因為他喪失了此生最為珍視的「自由」，每日如困獸般處於小小斗室之間，實在生不如死。一方面是他見識到黑道份子慘澹落魄的下場以及醜陋至極的言行，這使他痛下決心，要脫離同流合污的行列。因此就在他十八歲離開感化院時，也同時揮別了荒唐的青澀年少，邁向人生另一個階段。


從美髮師傅到芭蕾舞者

初入社會時，陳楚武本來已選定以美髮師傅為職志，為此學了幾年手藝。但就在他快要出師入行的時候，卻因為餘暇時跳舞、學舞，對正統古典的芭蕾舞蹈產生濃厚興趣，決然放棄美髮手藝，以舞蹈為發展方向，又引起了家人的反對聲浪。

陳楚武說自己有個特質，就是越簡單的事他越覺得沒意思，越艱困的挑戰他越有興趣。或許正因如此，陳楚武才會屢次在人生的轉折點上，選了多災多難的路程。雖然陳楚武小時候就知道自己肢體靈活過人一等，寫字可以「左右開弓」地兩手並用，跳起舞來也備受矚目，在眾人間宛若熠熠紅星。但是芭蕾舞一向是貴族的專屬消遣，芭蕾舞者都是從小學起，有優渥的家境與深厚的根基，並非一般人可以涉獵，遑論學有所成？陳楚武此時已經廿歲了，毫無條件，這樣的決定自然引起重大反對。但是性情如不羈野馬的他忠於自己的選擇，仍然執意闖入這片陌生天地，以他充滿生命與原創力的舞蹈，被香港的演藝學院破格錄取，從此展開另一個階段的人生。


在挫折中成熟

談到陳楚武在學習舞蹈中的瓶頸與突破，他談到只有一次起了放棄的念頭。那是在他入學一年多以後，膝蓋發生問題無法跳舞，再加上女朋友移情別戀，這樣的雙重打擊，使他再次墜入人生的低谷，甚至有自殺的想法。在椎心的痛苦裡他不得不放下一切，遠離這片傷心地，轉往加拿大依附親友。然而當他風塵僕僕的到了加拿大，幾天之後抬仰望天，發現還是在同一個天空之下，事情不會消失。而他既然有離開的勇氣，為什麼沒有面對的信心？就這樣，他又回到了香港。

經過這段經歷後，陳楚武變得積極成熟，遇到問題就解決，有事情就承擔。奮力向學加上豐沛的潛能，陳楚武在學期間獲得舞蹈家林建偉的特別青睞，除了傾囊相授外，更邀請他到新加坡、澳門，及香港等地巡迴演出。畢業時因為表現優異，榮獲香港芭蕾舞團藝術總監獎學金，免試擔任該舞團的舞者工作。

多年來，陳楚武舞過英、美、日等一個又一個國家。1993年，台灣舞藝舞蹈中心力邀他來台擔任教師及編舞的工作。1994年，他受聘於台灣舞藝舞蹈中心，擔任藝術總監。1996年，他受推薦前往日本教學。1998年，台灣舞藝舞蹈中心再度力邀他來台，任教至今。


更臻圓融的人生

一位自小境遇多舛，慣好傲視寰宇、天涯獨行的藝術工作者，怎麼會步上修練的道路呢？

1997年，陳楚武在紐約偶然接觸到法輪功。初接觸時就感到解開許多疑惑。長年沉浸在追求藝術盡善盡美的狀態中，陳楚武非常認同生命必須不斷淨化、根基紮實等等道理，然而一時間還沒有修煉的打算。直到有一天他打坐時，聞到煙味竟會氣悶難過，自然而然地放下多年的煙癮，使他感受到修煉提昇人的力量，這才在回到台灣以後深入學習。


陳楚武發現許多法理都可以應用到藝術與舞蹈之中。如精神與物質是一性的道理，使他知道要改變肢體施力的習慣，就先要使思想精神發生變化，如此學生更願意接受教導，以最快的速度鍛鍊身體到一定的水準，即便是媽媽級的學生，只要有心，都能做到非玩票性的專業水平，這在臺灣是開風氣之先的第一人。而他在編舞、創作的時候，也體會到提昇就是放棄先前執著、超越的點，如果施力越大，舞蹈的呈現反而越顯無力，這些領悟都與修煉的道理相通，無形之中使他各方面更臻圓熟純青。

以前，雖然陳楚武上課活潑幽默，卻是一個要求嚴格、言語犀利，甚至被學生視為有些「殘忍」的老師，天生寡言，也難免被不知情者冠上藝術人孤芳自賞的毛病。陳楚武笑說以前的他確實不夠細心周到，無法體諒別人的感受，遑論照顧學生笨拙、學不好的地方。學法以後，他變得溫和柔軟，同事間一片和樂融融，他不僅更加寬容仔細，學生學習的效果也更好了。

修煉使他的性格中的雜質一一濾盡，呈現純淨的本質。他生動譬喻：「剛開始會看人不順眼，甚至在心底偷偷罵人，還覺得自己不錯。後來批評人時會知道這樣不對，警惕自己不要批評。最後看到別人時，連那個批評的念頭都沒有了。」

從早年的誤入歧途，到芭蕾舞界的卓然大器，酷愛自由的陳楚武終於尋到此生飛躍至最高處的基點與理由。他衷心希望有更多人能像他一般，找回真正的自我，讓生命更臻圓融無憾！
（攝影／連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