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的「活著」與「一個都不能少」都曾深深感動過我，最近的「英雄」卻被罵得很慘，過年期間我決定一探究竟。

「英雄」的故事很簡單：天下最厲害的刺客爭先恐後地要去刺殺秦王，眼看就要得手了，殺手忽然被秦王所感動，覺得不管他再怎麼野蠻，為了統一中國的大業都必須忍受，因此放過秦王一命。一向被罵作暴君的秦王大受感動，覺得有如此體諒的敵人，哪裡還需要同志？不過為了統一大業，他還是殺了這位可愛的刺客。

都怪大家眼光短淺，誤解了秦始皇。原來秦滅六國，是為了要解決萬里長城的土地徵收問題；焚書坑儒，則是為了要淨化媒體，凝聚共識。不血流成河，哪能萬流歸宗，一統天下呢？可憐的秦始皇，蒙冤兩千年，到了「英雄」出現，才獲得平反。難怪中國最高當局看了很高興，因為他們跟秦始皇一樣，也為了天安門事件而飽受委屈。屠殺學生是為了更高的目標，「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怎麼世人就不能理解呢？好在張藝謀替他們吐了一口鳥氣，因此欽賜「英雄」在人民大會堂首映。

我的朋友們義憤填膺，無法忍受這種歌頌暴政「反民主」的電影。但他們都誤會了，其實這只是一部「反重力」的科技爆笑片。看，男女刺客在樹梢間飛竄，隨著狂風落葉翻滾，好像根本沒有地心引力這回事。他們在湖上鬥劍，水面宛如強力彈簧床。水的表面張力支持蚊子蜻蜓沒有問題，但要讓兩位刺客蹦蹦跳跳，李連杰恐怕必須減肥一百萬倍才行。「英雄」真是武俠電影的哈利波特化。

電影本來就容許誇張，但其奧妙就在與現實若即若離。因此宮本武藏一躍三丈，詹姆斯龐德絕處逢生，我們半信半疑，崇拜為英雄。如果導演將宮本武藏演成可以騰雲駕霧，龐德刀槍不入，觀眾就會認為是卡通片。「英雄」其實是真人演出的卡通片。

對「英雄」的批評，大多起於錯誤的期待。「英雄」雖然有歷史，卻非歷史片，就好像哈利波特有很多飛行鏡頭，卻不是飛行片一樣。「英雄」雖然有武俠，也絕非武俠片；如果你看過哈林籃球隊的表演，就知道那不是籃球，而是在耍寶，雖然讓大人看了氣塞，小鬼卻鼓掌歡呼。

勉強要歸類，「英雄」應該算是武俠耍寶真人卡通片。至於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喜歡看，大概跟電視上耍寶式評論節目風行一時，是一樣的道理吧。

（本篇文章由「向下沈溺電子報」提供，作者為台灣科技大學化工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