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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從台北搭機回高雄的途中,隨手翻閱一下雜誌,發現有一篇原住民狩獵行為的報導,大意是說:記者跟隨原住民獵人上山狩獵,紀錄原住民以十字弓射傷白鼻心的過程;可愛的白鼻心負傷逃竄,令人不忍。在文章的最後,記者呼籲原住民應該以照相機、攝影機來取代「原住民的狩獵文化」。
獵熊風光 成本奇高
放下手中的雜誌,我眺望窗外群山綿延的壯麗景致,想到另一個聽過的「原住民狩獵文化」的故事。在原住民的獵團當中,獵到黑熊是一件相當光榮的事情。我們很可能以為在這種文化底下,黑熊會遭到大量獵殺。但是很顯然地,在現代國家與市場力量進入台灣山林之前,黑熊並未受到族群滅絕的威脅。為什麼?
事實上,在傳統「狩獵文化」的約束之下,原住民獵人並不會濫捕黑熊。因為透過風俗習慣,獵到黑熊必須支付極高的成本。在獵團當中獵到一頭黑熊有點類似在高爾夫球俱樂部當中打出一桿進洞,當事人都會大傷元氣。獵到黑熊的獵人不只必須承擔風險,還必須在繁複的儀式當中祭山、祭熊、祭槍,以及與族人分享熊肉。跟這些「獵到熊以後的麻煩」比起來,獵到熊的光榮固然吸引人,但是傳統的原住民獵人除非是「碰上了、沒辦法」,否則不會有「希望能獵到熊」的心結。
沒有文化 僅剩打獵
強勢文化很容易用自己習以為常的觀點,污名化其他弱勢文化。在我所看的這篇報導中,當記者用柔性的筆調要求原住民用「文明的攝影紀錄」取代「不文明的狩獵行為」時,或許並不知道這扭曲了另外一個更深層的「背景故事」,那就是現代國家、市場,在百年之間侵入並摧毀了原住民的「狩獵文化」。記者所報導的獵捕,其實很可能是已經失去文化內涵的打獵,而很多濫捕行為更是由罔顧外部性的市場力量所驅動的。
野生動物是山林資源的一部分,同絕大部分的資源一樣具有稀少性。從遠古到現在,人類大致上使用四種機制來處理稀少資源如何分配的問題,包括武力、風俗習慣、權威(如教會與國家)、以及市場。當我們論及「原住民的狩獵文化」時,其中一個很重要的面向就是「沿襲相傳的風俗、禁忌與習慣如何處理山林資源的使用與分配」。
傳統破壞 市場失靈
資本主義的發展史,基本上就是「以市場為主,並輔以現代國家的資源分配方式,如何瓦解並取代其他資源分配機制的過程」;我們已經習於把這個過程,視為一個不斷進步與文明化的進步史。但是,儘管資本主義在許多資源的分配上都取得極大成功,在經濟學教科書當中,我們仍然必須承認,當外部性與公共財的問題無法忽視時,「市場失靈」與「政府失靈」的現象可能非常嚴重,而這在目前台灣的山林議題上更是明顯。
透過傳統、習慣、與信仰,原住民曾經相當成功地管理他們賴以維生,並且具有重大外部性與公共財性質的資源。以高成本來保護黑熊不被過度獵捕,是一個例子,另一個例子則是以禁忌與信仰的力量保護水源地不受侵擾。相較於現代國家的粗魯運作,以及忽視外部性的市場力量所造成的土石流與生態危機,到底哪一種文化該被檢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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