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才三歲多，或許常於戶外嬉戲，皮膚晒得黑亮，原住民小孩特有的大眼睛一直盯著我和我的相機，眼中充滿著陌生與好奇，長長的睫毛翳動時，就好像兩隻美麗的蝴蝶在飛舞。


見到諟勒伐樂時，她正在打掃院子，這是她每個禮拜天早上的家庭作業，再過不久，住在村裡四周的長輩們就會過來做禮拜。

新園是最近台東市的一個排灣族村落，諟勒伐樂的父親布卡說，在這裡他的宣教工作比較費力，因為接近了城市，人的心就比較虛浮。諟勒伐樂在父親曾駐過的牧區裡完成了幼稚園的教育，現在她已是國小一年級的學生。


（一）

與諟勒伐樂相遇時，那時她才三歲多，或許常於戶外嬉戲，皮膚晒得黑亮，原住民小孩特有的大眼睛一直盯著我和我的相機，眼中充滿著陌生與好奇，長長的睫毛翳動時，就好像兩隻美麗的蝴蝶在飛舞。做為一個遊走四方的攝影家，我已習於等候與觀察，所以當我拍完照片而且她也比較不畏生時，我就讓她的小手慢慢觸摸我的相機，然後再把相機的觀景窗放在她黑黑亮亮的眼睛前面，讓她從裡面看到她想瞭解的世界。

諟勒伐樂的媽媽伊箖‧潞伐郳耀說，現在他們全家出遊時，諟勒伐樂已會負責照相的工作了。

這樣的往事雖然不是很久，也雖然還不是女大十八變，但忽然間看到就在跟前打掃的諟勒伐樂時，我還真不能一下子就認得出來，因為她已超出了我的記憶模樣，現在的她除了長高，皮膚也較白皙了。

就在看到諟勒伐樂未久，我的詑訝也還未得及息退時，屋裡走出了一個與她穿得一模一樣花布衣裙，長相也幾乎神似的小女孩，她是我從未見過的諟勒伐樂雙胞胎妹妹，名叫緹孚蒂芙。兩個姊妹湊著嬉玩時，揚起的裙擺和銅鈴似的笑聲，就像搖顫的花兒簡直讓人難以分出誰是姊姊誰是妹妹。這對姊妹花來到世上的時間，據伊箖說前後相距不過二分鐘，而在與她們相處的大半天裡，後來我發覺唇邊帶顆美麗小痣的緹孚蒂芙運動神經似乎要逾過姊姊很多。


（二）

布卡說原本已經想好雙胞胎姊妹的漢名了，一個叫胡苔原，一個叫胡苔立，兩人的名上帶有草字頭，是翼望台灣日後能多一點綠意。不過自84年3月1日原住民姓名法通過後，他和伊箖就讓小孩使用原住民的名字，而為了孩子名字的漢字書寫，他們夫妻還幾乎翻遍了《辭海》。

因此原本要叫胡苔原的諟勒伐樂，現在的全名就是諟勒伐樂‧麻旮旮菉灣。這個名有九個字，伊箖見出我的心事，就說諟勒伐樂上課時都會把名字好好的寫在作業簿欄裡，等諟勒伐樂長大後要參加考試，那時候名字或許可以用羅馬拚音了。

夫唱婦隨的伊箖，每當布卡講道時，總會在一旁司琴，現在她是台東市原住民社區發展中心的主任，同時也是新園地區婦女會與主日學的帶領者。

為了要讓這對可愛的雙胞胎孩子以後能在漢人的社會中立足，做媽媽的已先未雨綢繆，所以這兩姊妹放學後還要參加課業輔導。


（三）

「上帝的話語，你要研讀，放在你的心裡面，放在你的手腳裡面。」在新園部落的長老教會裡，穿著整潔西服的布卡以流利的排灣族間雜著漢人國語講述今天的經文要意。講台下坐著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長者，有些婦人也把孫子帶了過來，所以有時也可以看見小孩子在教堂的走道上手拿餅乾四處走動景像。「如果一個人弄瞎你的一隻眼睛，你不能報復人家另一隻眼睛。」布卡引喻摩西的話語，重新提嚀著說「不要有報復人的心裡。」《聖經》舊約上有許多提及行為上的觀念，布卡先用原住民語說一次後又用國語說一次。「你的想法在腦海裡」布卡這麼說道：「要從心裡面做起，而非祇在行為上做起。」

隨著晨間亮光由左右兩側窗檽的灑入，我看見諟勒伐樂在教堂的入口處推著一個坐在搖椅上的嬰孩，此際新園長老教會白色教堂也迴響起布卡宏亮的聲音﹕「一個基督徒不祇是守文字的法，也要打從心裡守法。」

在下午的第二場禮拜進行時，諟勒伐樂和緹孚蒂芙以小地主的身份帶我繞一圈新園部落。這個村落的居民仍以務農居多，由於是假日，許多小朋友三三兩兩的在街頭巷道嬉戲玩耍，有一撮年輕人聚在欖仁樹蔭下喝酒聊天，空氣流到這裡好像就讓人感覺到特別的閒適。


（四）

逛完新園村落，最後我們在遴近小雜貨店前的天主堂院落啃冰棒休息時，三個在圍牆邊嬉玩的小女孩見我取擦拭布在保養相機，就過來跟我聊天。當其中一個說要介紹女朋友給我時，另外二個卻笑得都彎下了腰，笑完後她們才告訴我，要介紹給我的那個女孩是村裡的一個大胖子。

彷彿感染了孩童的嬉笑聲般，午後的新園天空這時也斑斕燦麗美得猶如一幅圖畫。

下午四點要離開新園時，我回首看著諟勒伐樂，不由想起第一次與她相見的情景，那藏伏在雙手指縫中偷偷望我的眼神，以及後來那小手悄悄觸碰我相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