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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期 2001/11/5 -- 2001/11/11 台灣生命力
 
淡江大學國際化的推手
礦工之子張紘炬校長的成長故事
沈芳如  
 
淡江大學校景 攝影/謝趙蓉

有多少數不清的天,有多少數不清的黃昏,每當張紘炬從淡江大學下來,駐足在淡水河畔時,柔洩的暮色溶入琤琮的水流,火紅的晚霞躍動粼粼的波光,闃靜裡透著微明,餘暉斜映下,他彷彿看到自己正推開九份家鄉的窗,凝視天空中融融暖暖的夕陽,強烈思念著父親的慈愛與恩情!


成績優異 父所至盼

白雲襯藍天,島嶼伴大海,屋宇石階,重重疊疊,山海景觀,崗巒起伏,那是悠悠風雨中的黃金傳奇—九份。但是,礦工張炳林沒有閒情欣賞山海美景,清晨四點,天地尚未甦醒,他便出門採礦,在不見天日、陰暗危險的礦坑內,不分晝夜地工作十六個鐘頭,直到星星閃熠於夜空時,張炳林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在回家的路上。

推開家門,來不及拂開塵灰覆蓋的臉顏,來不及換下汗水浸透的衣裳,張炳林不顧自己一身的難受、一身的疲憊,急忙接下孩子剛發的成績單,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仔仔細細地看著。淡江大學校長張紘炬形容著:「寥寥的幾個阿拉伯數字,爸爸可以看一個多小時,而且邊看邊微笑的那種神情,好像在欣賞什麼似的。」

孩子優異的成績讓張炳林把所有的疲倦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的欣慰不是為了炫耀,而是想到自己的孩子未來會比他更幸福。張紘炬說,每回送便當到礦坑給父親吃時,父親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一邊語重心長地叮囑:「你要好好讀書,將來才不會像爸爸這樣辛苦!」同時他也跟其他礦工說:「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讓所有孩子完成學業,不要再和我們一樣了!」


喪父之痛 刻骨鉻心

張紘炬表示,家中共有九個孩子,而父親為了堅持讓所有孩子都唸完大學,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載星而出、日以繼夜地工作。張紘炬回憶著五十年前令他刻骨銘心的往事:

在一次採礦意外中,父親被堅硬的木頭嚴重傷及肝臟。那時張紘炬就快要參加初中聯考了,每當回到家中,父親即便痛苦萬分,還是撐著笑容噓寒問暖。一直到聯考那天早上,父親還忍著陣陣劇痛,特地要母親用熱粥泡生雞蛋,親眼看張紘炬把粥喝完,才放心地躺下休息。

等到張紘炬考完,友人趕到考場通知他父親病危,有如晴天霹靂,張紘炬整個人傻住了,他心急如焚,飛奔回去。父親睜開雙眼,平靜地注視著張紘炬,伸出黝黑僵硬的手,輕輕摸著孩子的頭,緩慢沙啞地問:「考得怎麼樣啊?」「很好。」「算術呢?」「我都有算,我想是都對。」父親放下手,疼愛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會考得不錯。」一個多小時後,四十一歲不到的父親,走完奔波勞碌的一生。張紘炬難以面對這個事實,父親還沒看過聯考的成績單,怎麼可以就這樣離去了呢?!


緊密相繫 互相扶持

父親過世後,母親強忍著喪夫哀慟,堅強勇敢地撐起家中重擔。每天一大早便走路到瑞芳採菜,瘦弱的身軀扛著重達五十多公斤的菜,到九份市場賣,即使颳風豪雨、嚴冬酷夏,也毫無埋怨、從不間斷。

張紘炬表示,父親很偉大,母親也同樣偉大。

哥哥這時便扮演起父親的角色,督促弟妹的學業。父親生前,曾交代哥哥無論如何一定要讓所有弟妹都唸完大學。哥哥為了賺取弟妹的學費,先去工作,等到張紘炬考研究所時,才開始念大學。

張紘炬感恩地說,長兄如父,哥哥以一個月八百多塊的薪水,心甘情願地負擔弟妹每人六百多塊的註冊費。

當兄姐在外工作時,張紘炬全心照顧著弟弟妹妹。除了假日幫母親扛菜、賣菜外,也要步行四十分鐘到基隆山腰,把每天家中所需用的水都挑好。中午,從學校跑回家煮飯給弟妹吃,再趕回學校。考上淡江大學後,除了每學期的獎學金外,還兼了幾個家教,一方面把所賺的錢拿回家中減輕母親的重擔,同時也幫助弟妹完成學業。

父親奮勉不懈的努力,為子女奉獻的精神,永遠活在子女心中,使一家人更加緊密相繫!張紘炬感傷地說:「以前父親覺得當小學老師就很好了,沒想到一步一腳印的,自己竟成為淡江大學的校長,如果父親在世的話,他不知會有多高興啊!」


浮生若夢 把握當下

張紘炬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當校長,但可以確信的是,無論自己的身份是學生還是老師,是工友還是校長,在每一個階段的工作崗位裡,自己都能把握當下,盡心盡力把份內的事情做好。因為張紘炬認為,只要認真努力、腳踏實地,該是我們的就能得到,不屬於自己的,即便爭破頭也搶不過來。

人真正能掌握的其實不多,有時世事乖謬,令人油生受騙錯愕之感;有時滄海桑田,讓人興起浮生若夢之思。前一陣子,張紘炬參加同學會,在互相問候之中,驚覺已有三位同學不在世上!人生無常,說不定下一次的同學會首先不是聊天問候,而是點名現在還有幾個仍在世上。

張紘炬感嘆地說,小時候覺得「死」這個字離自己很遙遠,可是現在卻覺得越來越近,脆弱的生命,一旦要失去時,還真是比鴻毛還輕,飄飄忽忽,一瞬間,就無蹤無影了。浩瀚的宇宙,彈指的生命,這段悠悠數十載的人生,彷彿只是個片段,若把眼光放遠,看看前生與來世,也許今天幫助你的人,在以前便是受過自己恩惠的,也許今天你傷害的人,到了來生自然要償還…

張紘炬回首過去,每個和自己生命交錯的人,歷歷在目,如果真有人能夠看到每一種故事、每一段歷史的來龍去脈,那該是怎樣迂迴轉折、繁複細密的因緣呢?

善惡一念繫永恆,無論如何,張紘炬都希望每個人,能以至真至善的心對待世上的每一個人。當善念一出,生命才能熠熠生輝、富有意義啊!


香噴噴的滷蛋

在張紘炬小的時候,一般家庭孩子都很多,像他們家裡有九個並不算最多。家中入不敷出,父母到雜貨店買米都得賒帳,等拿到工資之後再來還。那時,若白飯加點豬油、醬油拌一拌,或啃食鍋底的鍋粑,已是非常享受了,就連現在所謂的「滷肉飯」,都得逢年過節才吃得到呢!

有一次便當菜色非常豐富,一堆白飯加上一顆滷蛋,當天要去上學時,腦中想著盡是那顆圓滾滾、香噴噴的滷蛋。第一節課要蒸便當時,張紘炬忍不住了,本想打開看看就好,這一看可不得了,偷偷吃一口…啊!真好吃,不到幾秒鐘,一顆滷蛋便吃完了;剩下白飯怎麼辦呢?把心一橫,乾脆就全部吃光了!

雖然當時家境很困苦,但是人們都很快樂知足,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很密切,即使爸爸媽媽都出外工作,家中只剩幼兒,也不用擔心會發生什麼事;晚上睡覺悶熱時,把門窗打開,自然風徐徐吹來,一家人都睡得安穩,不用擔心小偷,那時連「偷」這個字還不知道怎麼寫呢!

現在時代不同了,當張紘炬跟孩子說:「你們命真好,爸爸小時候都沒有鞋子可以穿,如果有的話,也是東破一塊、西破一塊的!」孩子卻說:「爸爸,你小時候一定很笨,沒有鞋子穿,不會跟媽媽要啊!」雖然大家都富裕了,可是世風日下,以往「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良善風氣早已蕩然無存,雖然日日狂歡作樂、山珍海味,但心中卻比過去更加憂慮、愁苦。事實上,唯有重視道德,人心向善,重拾純樸之心,才能擁有真正的快樂!


走上教學之路

張紘炬說:「我選數學系根本沒有想過未來出路怎樣,只是憑著一份對數學的喜好,並沒有太大的目的,可不像現在的小孩這麼聰明,還會生涯規劃什麼的。」不過,在淡江大學數學系就讀時,張紘炬偶爾也會突然想到畢業後能做什麼?但為了不造成家人的負擔,忙於賺取學雜費和生活費,事實上也無餘力再想這些事了。大學畢業後,張紘炬進入研究所繼續深造。

碩士班畢業後,張紘炬服兵役時,是擔任中正理工學院統計學講師,這是他走上教書生涯的開始,也是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捩點。退伍後,經母校淡大推薦,他就任東吳大學統計學講師,三年後升副教授,當時的他年僅26歲。

由於母親不希望張紘炬出國深造,擔任教授的第二年,張紘炬成為淡江管理科學研究所的首屆博士班研究生。張紘炬在研究所的傑出表現深為他人重視,在東吳大學授課也頗受好評。民國七十年,東吳大學擬聘張紘炬為商用數學系系主任,張紘炬覺得自己年紀尚輕,德薄才疏,不願就任,於是在淡江大學師長的期盼下,毅然回到他心繫的母校,擔任統計系系主任。

此後的幾年,張紘炬在工作上平步青雲,兩年半後升任夜間部主任,後改為夜間學院院長;一年後任管理科學研究所所長。到了民國七十五年,擔任淡江大學研究學院院長;又三年,升任財政副校長,總管學校所有的財政。七年後改任學術副校長,負責學校所有學術活動。兩年後,成為淡江大學第一位遴選校長。

在校長任內,張紘炬與國外多所知名大學結為姊妹校,互相交流辦學的經驗,期望淡江能夠與世界接軌,從而達到國際化、資訊化、未來化的新目標,更為加入WTO的新挑戰中建立淡江大學堅實的基礎。張紘炬認為,要使淡江大學蒸蒸日上不是單靠幾個人的力量,而是需要全體同仁的努力,他說:「一個人只有24小時,時間並不充足,但是如果一百個人都同心協力合作的話,就有2400小時。」未來的他將繼續領導淡江大學的師生,一同為百年樹人的大計而努力。


政治亂象之我見

,以及台灣人民勤勞勤勉的特質。然而,近年來經濟富裕之後,台灣社會卻浮現出一個問題,就是國民過於熱衷政治。

張紘炬認為,一個國家的人民如果太熱衷政治,局勢就會變亂,也就會使一個國家走向衰退,過去中國內政腐敗、民不聊生,往往都是政治運動下的結果。

張紘炬認為,表達自己的意見並沒有錯,但是現在的人時常因為不服氣等不理智的心態,從而陷入一種據理力爭、互不相讓的情況。如果少數人意見不合還不打緊,一旦一群人都相互爭著自己的理,不肯站在更多數人的利益上去權衡問題,最後都是你吵我爭,理不出一個結論。許多國家都遇到行政效率低落的問題,這不單單是一個制度的問題,關鍵在於人心。

張紘炬說:「富不過三代這句話,其實範圍不僅止於家庭或家族,更可以擴大到整個國家。」過去的人安貧樂道、和善知足,真誠地付出自己的一份心力,才造成今天的繁榮;但繁榮卻也導致人心道德的敗壞,人與人之間再也不能相互信任,整日為了一己之私爭來鬥去,而政治的亂象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任何一個國家要想跳出這樣的迷思,恐怕只有寄望於人心的昇華,與個人責任感的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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